OPPO造芯的最后18分钟：CEO数次低头哽咽，3000人团队原地解散

明敏 杨净 发自 凹非寺

量子位 | 公众号 QbitAI

“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当OPPO芯片设计公司哲库CEO刘君宣布关停业务解散全员后，停顿数秒、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这样一句诗，似乎总结了自己的所有情绪。

3天前（5月12日），OPPO造芯业务毫无征兆宣布终止，立即叫停所有业务，3000人团队就地解散。

消息之突然，就连员工、甚至许多高管，都是在当天才知道这一决定。

一时之间，各方猜测四起：公司没钱？流片失败？被警告？

说法之丰富，给哲库就地解散事件增添了更多戏剧色彩。

3天过后，这场意味着哲库走向终点的全员会议实录视频，终于曝光。

解散事件背后的更多细节也浮出水面。

这场18分钟的会议上，包括CEO、COO在内的多位高管袒露心声、甚至数次低头哽咽。

而就在去年，OPPO创始人兼CEO陈明永还多次公开强调了自研芯片的决心，以及这条路的艰辛。量子位也在两次发布会现场见证了这些豪言壮志。

如今壮士断腕，令人叹息。

“出身未捷身先死”

相较于此前传出的各种冰冷消息，这场18分钟的全员会议实录，揭开了哲库从上至下3000人的遗憾、无奈与不安。

整场会议中，台上的高管们始终面色凝重。

发言的高管共有4位，均是OPPO造芯的核心人物。他们分别是CEO刘君、COO朱尚祖、高管李宗霖和基带射频部门负责人王泷。HR则在会议最后宣布了补偿原则。

全员大会的最核心消息，由CEO刘君宣布。

经过审慎的讨论，公司决定关停哲库，终止芯片自研业务。

20多字的一句话里，“关停”、“终止”两个词，说得格外沉重。

这句话结束，即意味着哲库将不复存在。

会议视频实录里，可以看到刘君的眼眶已经红了，在停顿了将近5秒、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才重新调整好，然后哽咽着说出“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为自己4年来的付出画上句号。

作为OPPO最初启动马里亚纳项目的核心人物之一，刘君见证了OPPO造芯从几个人走向3000人规模。

他在这场发言里感慨说，1500个日日夜夜、历历在目。

我们经常会相互地鼓励，其实也是外界的同行给我们的一个反馈——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团队，大家在一起做的事很了不起。

但还是走不下去了。

刘君宣读了官方解释：

全球经济和手机行业极其不乐观，公司整体营收远不及预期。在这样的情况下，芯片这样一个巨大的投资，是公司承担不起的。

2019年，OPPO创始人陈明永高调宣布，未来三年将投入500亿元人民币，自研芯片。

而后一年内，OPPO在人才方面的投入就已非常惊人。给应届生开出40万年薪的消息登上知乎热搜，业内还一度评论芯片人才的薪资就是OPPO炒起来的。

但紧接着，手机市场的冰点来了，并且持续至今。

据《华尔街日报》消息，2022年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已创2013年以来最低，2022年第四季度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同比下降18.3%，创下有史以来最大单季降幅。

国内市场方面，IDC最新数据显示，2023年市场依旧低迷。第一季度，国内智能手机市场出货量同比下降11.8%，延续去年以来每季度出货量同比下降幅度超过10%——尽管OPPO重回了国内手机市场第一。

一边是造芯亟需大量资金投入，一边是主营市场持续低迷。最终，哲库走向了解散这一步。

在最后的全员会议上，刘君表示，作为CEO没能将这块业务带到大家想去的地方；也很遗憾，以这种方式道别。

这之后，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感谢所有的哲库同仁，感谢这四年来，对哲库辛勤的努力。

这次的决定，跟各位的工作质量没有任何关系，我非常感谢大家。

结束发言后，刘君低头、双手抱拳沉思良久。

之后，哲库多位高管也都轮流发言。

对于哲库的决定，他们没有做其他补充，更多是表达自己对哲库、对同仁的情感。

COO朱尚祖表示，过去的日常工作里，部门、团队、甚至个人之间有摩擦，工作交付不如预期，互相很多抱怨。可是跟今天这样比起来，能够好好一起工作，其实是一个很不容易的事情。

还是要珍惜各位将来路上碰到的伙伴，那我们当然也会珍惜我们四年的日子，谢谢大家。

李宗霖表示，他尊重商业运作上的考量，对于这段经历，他非常感恩。

过去3年，是我这辈子最Colorful的一段经历，我要谢谢各位。
……
我们说人生上有有很多事情就好像过往云烟了，过了就过了，那你有时候回首看会会心一笑。但是有些事情是刻骨铭心的，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对我来说，与各位共事的过去三年就是一段，我这辈子不会忘记的事情，我很感激Jun（刘君）当年给我这个机会，那我也很感谢过去这三年大家在Project（项目）上一起努力的那个过程，我是非常非常enjoy的。

（在加入哲库以前，李宗霖曾是联发科无线通讯事业部总经理，一度主导5G芯片“天玑”系列的落地上市。）

最后，哲库基带和射频部门负责人王泷也完成了或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哲库全体会议上的发言。

从来没有机会在全体会议上发言，最后一天想争取个机会说一下，可能我想所有人都怀着梦想来到这里的，今天这个结果可能有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这种无奈和不安吧，但是我想投资人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个理性的决策。所以我们应该抱着理解的态度接受这个决定。

王泷还坦言，哲库已不复存在，所以哲库可能本身没有意义，但是大家在一起走过这个历程是有意义的。

今后他不敢奢望大家还能一起工作，但是他觉得，只要付出过努力，老天一定会看见，所有人的努力不会白费。

在几位高管发言结束后，集体鞠躬。

HR在会议上宣布了补偿规则：

裁员补偿按N+3赔偿，其中的N的基数为员工过去全年的月薪、奖金以及其他应发收入所有的合计来去除以12，没有各地三倍上限的这个上限。

段永平：改正错误要尽快

OPPO造芯突然终止，对内是遗憾与无奈，对外则更多是震惊和哗然。

甚至在消息刚刚传出后，不少人还在质疑其真实性：不敢相信，马里亚纳就成绝唱了吗？知乎上相关话题也达到了400+万的浏览量。

与此同时，OPPO“如逃命一般”地关闭芯片业务也引发了不小的猜测：为何突然关闭？为何不选择转售？

而后随着段永平公开表示改正错误要尽快，多大的代价都是最小的代价。这所谓“错误”的讨论更是此消彼长，更多奇怪的声音开始涌现。

总结来看，主要有这几个方向的讨论。

首先是基于芯片产业的维度：OPPO步子迈大了，低估了造芯难度。

即便百亿投入、人才加持，不可否认的是，哲库自研手机芯片几乎是从空白开始做起。

虽然连续两年造出两款芯片迈出了一大步，但到实现市场应用是另一回事，流片、优化迭代、生态建设都有各种隐性成本。更不用说从零入局本就这样一个艰深的领域，需要更多的学习和试错成本。

△图源：知乎网友@温戈

要知道苹果M1芯片亮相全球之前，也走过了20年自研之路，当中曲折和难度可见一斑。

而且从哲库推出的这几个芯片来看，OPPO一开始想要的太多。

据网友@DOT小文哥表示，从最开始的ISP芯片、到TWS耳机芯片，再到SoC，跨度太大。

纵览这十几年来崛起的芯片公司，都是奔着一个方向做大做强之后，才开枝散叶的。

因此在不少网友看来，OPPO此举还算是及时止损。还有人调侃芯片名字“取得不好”：马里亚纳是世界上最深的海沟，OPPO这是掉进深坑了。

其次，还有安全方面的考虑：芯片先进制程存在太多不确定性，任何企业都无法独善其身。

尤其像台积电一直以来都是芯片行业以及地缘政治风险中的关注焦点。

今年2月有网友爆料称，OPPO自研SoC芯片已经成功流片，还是顶级的4nm工艺，台积电打造。因此引发不少网友怀疑，OPPO是否因此被盯上。

一张在各大平台上盛传的图片中甚至写道：解散是因为哲库真搞出东西了（应该在4月底宣布）；OPPO不想成为华为第二……

再加之全球经济下手机行业不景气，OPPO没有像华为丰富的业务生态，需要靠全球化才能更大规模赚取更大利润，经不起这样的挑战。

因此，OPPO像是向黑暗森林发了一份安全声明，主动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低光速黑域状态。

但无论如何，哲库关停对于整个芯片行业都是一次强有力的冲击。毕竟OPPO在众多芯片初创公司中很有希望以及颇受关注的一家。

曾给应届生40万薪资

作为OPPO旗下自研芯片业务公司，哲库成立于2019年8月，随后在2年之后就官宣了第一款芯片——马里亚纳 MariSilicon X。

这款影像专用NPU芯片，采用台积电6nm制程工艺，每秒可以进行18万亿次的AI计算。在OPPO旗舰手机Find X5/X5 Pro系列、OPPO Reno8 Pro/Pro+均有搭载。

随后又在第二年，他们选择了音频赛道，推出了第二颗自研芯片——马里亚纳 MariSilicon Y，采用了最先进的N6RF工艺制程，是全球除苹果之外唯一使用这一先进工艺的公司。

这款芯片不仅首次实现了192KHz/24bit无损音频的无线传输，并且首次在耳机端侧实现了声音分离技术。

换言之，可以从一段完整的音频中，识别和分离人声或其他特定乐器的声音。

屡屡传出进展的背后，是高额研发投入与人才引进。

有人统计，OPPO在2018年的研发费用不超过40亿元。但到了2019年就猛增到了100亿元。随后就到了大家所熟知的“三年投入500亿。”

与此同时，还有高调高薪的招兵买马，一度被认为是“第二个华为海思”。

一方面，是诸多行业大牛的引入，包括高通、海思、联发科。就在今年4月，壁仞科技前海外团队AI方向负责人孙成坤加入哲库，担任哲库NPU芯片中心部长，向OPPO CTO刘君汇报。

另一方面给出诱人高薪吸引人才。OPPO对应届生的薪资一度达到了40万，在业内就引发过不少的讨论“拉高了整个芯片行业的薪资水平”。

因此此次消息一出，不少当年的应届毕业生也在票圈刷屏感叹。

回想起半年前OPPO CEO陈明永还在内部谈话中强调：芯片这件事，一定要做好。

如今面对哲库关停，你有什么感受呢？

ps. 不过此前曾404的马里亚纳芯片官网，已经恢复上线。据一些业内人士爆料，马里亚纳X和Y还在正常维护中。

参考链接：
[1]https://mp.weixin.qq.com/s/x4Cc6g4W81DPFfwEa5Yo_A
[2]https://cn.wsj.com/articles/%E5%8E%BB%E5%B9%B4%E5%85%A8%E7%90%83%E6%99%BA%E8%83%BD%E6%89%8B%E6%9C%BA%E5%87%BA%E8%B4%A7%E9%87%8F%E5%88%9B2013%E5%B9%B4%E4%BB%A5%E6%9D%A5%E6%9C%80%E4%BD%8E-11674720306
[3]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00541675
[4]https://s.weibo.com/weibo?q=%23OPPO%E7%BB%88%E6%AD%A2ZEKU%E4%B8%9A%E5%8A%A1%23